动物志7白猫其二你为什么不敢嗅蔷薇
白猫A跳下窗台，沿着墙根一直走，就到了后花园。穿过一大片齐猫高的草丛，绕过老苹果树蜿蜒崎岖的根，白猫A在花丛前停下了脚步。
后花园不知是谁在打理，花丛中的花也不知由谁来栽种。白猫A只知道这里早春开着一大片自由的油菜花，到了盛夏就变成了整整齐齐的牡丹；秋天还开着不少菊花，到了冬天却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只有这时，花园尽头的梅树才映入眼帘，令猫感到其珍贵。[1]
但花丛如何，白猫A毫不关心。不知道这种不关心，是一直如此的，还是昨天才有的。油菜花不能使白猫A发生兴趣，牡丹也不能使白猫A发生兴趣[2]，但昨天白猫如常来到后花园时，一朵深紫色的花在一大片粉红色的牡丹中，紧紧地抓住了白猫A的眼球。稍微走近一些，远远地观察一会儿后，白猫A判断，那应该是一朵月季（与玫瑰同属蔷薇属，旧称蔷薇）。
猫的嗅觉也很敏锐。在白猫A的鼻子里，成群的牡丹的浮艳的香味，除去脂类带给神经的本能上的愉悦，只不过是一团刺鼻、迂腐的臭气[3]；而没闻过的月季的香味，可能清新脱俗、沁猫心脾。
“我要纵身跳入时代的奔走！[4]我要闻一闻月季的香味！”白猫A想。
所以今天白猫A又来到了花丛边。它趴在苹果树的根须上，凝视着那粉红中的一点紫色。白猫A看得如此入迷，以至于当白猫B从背后接近白猫A时，白猫A竟全无察觉。
“嘿，你在看什么？”白猫B用肉垫抚过白猫A的脊背。
白猫A惊得跃起，弓起腰，指甲一根根从手中伸出，转过身仔细一看，松了一口气，说：“吓坏我了，原来是你啊。”
白猫B也有些受惊。它摇了摇膨胀的尾巴，接着说：“是自己猫。刚才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白猫A举起左前手，指着花丛中的月季说：“你看，那儿有朵月季，在这一丛牡丹中算是稀奇的了。”
白猫B定睛一看，笑了，说：“哦？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白猫A羞红了白毛覆盖下的脸，说：“不……不是喜欢，只是觉得新鲜！夏天的花丛中居然还有这种花——”
白猫B打断它说：“不用解释，反正你是想闻闻它的味道吧？那你现在走过去闻闻不就成了？”
白猫A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支支吾吾地说：“直接走过去……不好吧。就这么闻，多没礼貌？我还不是一个处处完美的猫，要是不能欣赏它的香气，岂不是耽误了它？万一……万一它突然枯萎了，是不是等于我也有责任？……”[5]
白猫B皱起了眉头：“不就是闻一下吗？想这么多干嘛？那我先去闻闻，回来告诉你味道。”说着向花丛走去。
白猫A跃起，弓起腰，指甲一根根从手中伸出，将白猫B紧紧按在地上，吼道：“你不能去！”
地上的白猫B苦笑着求饶：“好好好，我不去，你快放开我，我发誓我不去。”
在他们闹着的同时，不知从哪来的一只大老虎从花丛中缓缓走出，踏过许多牡丹花，走到月季面前，安静而温柔地嗅了起来。月季也似乎呼应着老虎的嗅，绽放得更加放肆了一些。嗅了几十秒，老虎深情地凝望了月季一眼，又轻轻地踮着脚，朝花丛的深处走去。
静下来的两只白猫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白猫A趴在地上，耷拉下眼皮，若隐若现的泪珠似乎在它的眼眶里打转。白猫B则静静地坐在白猫A身旁，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白猫A说话了：“你问我为什么不敢去嗅嗅它吗？因为只有老虎配得上这么做。我不是老虎。”[6]
白猫B说：“你不是，并且你不相信你是。”
注：
[1]不同年龄层次的女性群体显示出的形态。纯属个人观点，存在许多例外。
[2]“男人（man，人类）不能使我发生兴趣；不，女人也不能使我发生兴趣。”《哈姆莱特》第二幕第二场。
[3]除去本能的吸引，许多两性之间的关系剩不下什么美好的东西。
[4]“我要纵身跳入时代的奔走，我要纵身跳入时代的年轮。”《浮士德》
[5]依恋理论的成人依恋类型中的“恐惧型”，具有高回避和高焦虑，对自己和亲密关系的对方都有较低的评价。恐惧型人常伴有自卑型人格障碍。（图片来自知乎日报《依恋类型与亲密关系》，张俊杰）
[6]“心有猛虎，细嗅蔷薇。(Inmethetigersniffstherose)”余光中译《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该诗描写人内心矛盾的两方面（欲望和理性）的斗争和撕扯。在《哈姆莱特》中，哈姆莱特的理性和激情的巨大矛盾使他优柔寡断，陷入疯狂，并最终酿成了《哈姆莱特》全剧的悲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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