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眼睑病 > 对应症状

诗藏阁诗人自选聂权的诗

聂权,年生,山西朔州人,现居北京。有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诗江南》《诗潮》《诗歌EMS周刊》《青年文摘》等刊物及《朱零编诗》等选本,有诗集《一小块阳光》。

聂权的诗

下午茶

在我们开始喝茶时

一个黑人小男孩,在地球那边,被母亲牵着

送给小饭馆老板

太饿了,她养活不了他

她要活下去

在我们谈起尼日尔、满都古里时

黑人小男孩,被饭馆老板

拴了起来,和几个小男孩

串在一起,像一串蚂蚱。母亲

从身材矮小的老板手里拿过的一叠钱,相当于人民币

一千元

在我们说到鳄鱼肉是否粗粝腥膻时

饭馆老板挨个摸捏了一下,凭肉感

选出了刚送来的

这个孩子,把系他的绳子解开

当我们谈及细节,非洲待了三年的张二棍

微微叹息,饭馆只是简陋草棚,有一道菜

是人肉

起身、送客

阳光斜了下来

小男孩,已经被做成了

热气腾腾的

几盘菜,被端放在了桌子上

弹尽,我们还在一起

粮绝,我们还在一起

弹尽粮绝

我们分开了

当时我们心怀美好

长久藏着对方流泪的温暖的脸

而今却因最终的背叛

生出微微的怨恨和悔意

喧哗

那是我给你的伤害

它们像波浪

它们更像少年不更事的悔恨

一波高似一波,在这个越走越深的尘世里

我还未全被淹没。

我曾给你的,时间会加倍还给我。

我听着潮声,它们慢慢喧哗

震耳欲聋

如果还能回去

我们心灵的故地,我愿意

把我还给你。

理发师

那个理发师

现在不知怎样了

少年时的一个

理发师。屋里有炉火

红通通的

有昏昏欲睡的灯光

忽然,两个警察推门

像冬夜的一阵猛然席卷的冷风

“得让人家把发理完”

两个警察

掏出一副手铐

理发师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他等待他们

应已久。他沉默地为我理发

耐心、细致

偶尔忍不住颤动的手指

像屋檐上,落进光影里的

一株冷冷的枯草

星光菩萨

春天又来了

叶子暖了

她脱掉了高帽和鞋,说

日子难熬啊

他阴阳头,捶打腰眼,说

日子难熬啊

抱在一起,躺着

交换一丝一丝的疏软和体温

头抵着头

手搂着腰:

苦啊

悲悯的星光如清凉的菩萨

照土坯房

照大悲伤,也照小幸福

小人物

他是一个小人物,半小时前

刚从琐屑杂务中脱身

没有一个人

能全得这世上自由的生活

蛛网般的现实

给他们大大小小的限制

踏着薄雪

快到家了

清凉的雪意迎面而来,吸入脏腑

每当这时

他会加快脚步

脚步轻快,会看到

浩瀚无垠的星空

笼罩他,从头顶

进入他

脚步轻快,他啊

就是那条高远的闪闪发亮的银河

它清冷,又温暖,充满安宁

打开门

他知道,屋里会有暖

等着他

锅碗瓢盆,窗台上的长寿花,灯光下,会用鲜艳的笑容

等着他

相亲的老男人

封闭的相亲室里,对方还没有来

他倦了,一个人

宽大的扶椅上

有一刻仿佛睡着了

房间仿佛

无限地变大,疲乏的骨节和肌肉

宇宙间无限地蓬松放大

耷拉的眼睑沉重

仿佛已到庞大的暮年

仿佛已停靠白发昏沉的岸边

仿佛心中有许多小火焰,小火焰

把一些细语讲给他听

不关悲喜,只是轻声的,一些

轻声的絮语

仿佛,一生已完满地历尽

熨贴的洪水慢慢向他淹来

在六舅姥爷家,听香表姨讲故事

二十多年前的油灯醒着风吹窗缝带来的故事醒着鼠嫁女的红窗花醒着蒙尘的玻璃窗醒着被黑夜凝聚的星光醒着温暖的土炕醒着,炉子醒着壁上明暗不定的油彩画醒着老人沉默地吐出的旱烟圈醒着红头绳一样鲜艳的少女的民间故事的话匣子醒着孩子的小小心灵醒着

此刻,村子的浓重的黑暗早已呼呼地睡着边塞的土崖早已睡着,高高低低的土崖上的窑洞与门神早已睡着有灵性的草木睡着天空合上沉沉的眼睑土地关闭了载着牛群、羊群、猪群的被疲倦揉皱了的脸愈来愈深的夜色抱着村庄,如抱着一个古老的婴儿。蒙昧也渐渐睡去了      

崩溃

南京报载,年2月9日,一名老太太上街买菜,经过一条街道的大槐树旁时,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往回跑。据悉,在当年的日军侵华战争中,在这棵大树下,她曾被一群日本兵蹂躏过。

崩溃。——一个人的人生就这样分崩离析。

六十多年前一位玉立亭亭的少女,剪绣在清贫的庭院,浣洗在澈净的河畔,衣衫褴褛不掩脖颈珠圆的清纯与洁净;六十年间,一甲子,一个人该有多少红尘悲欢故事演绎,有多少如温暖目光的爱,被给予和投出,该有多少命运的参差台阶,等待着手脚并用的攀爬;而在六十多年后,该在四合院里微风曳摇的绿藤下用旧了光滑了的一张竹椅上坐着,皱一脸似在笑的慈蔼的纵横纹路看子孙满堂,承欢膝下

但没有。一个人只有一生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就是一个深邃的宇宙,她的全部却蜷曲在受惊恐的心中,被耄耋的白发纷扬着最终覆盖。

提着小篮子,她去买菜踮着小脚,走在暖暖的阳光里但几十年硫酸般的时光,依旧不能阻挡从那一刻逐渐增加的绝望于是在大槐树的碎密树荫下,下意识地猛然一抬头,她慌张地张开了瞬间缺血的灰白的石头的嘴唇半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是紧捏着篮子的发疯似的转身跑

——只有白亮的恐惧,集聚于那一日和以后的岁月中,如金蛇狂舞的伴着炸雷的闪电,倒悬在她浑浊昏暗被映亮如天空的眸子里,尖锐的神经触角延伸至白发的每一根悚怖的发稍上

……小脚的疯跑,一切都在奔跑,少年,中年,老年在奔跑,六十多年向她迫去追来,六十多年都在奔跑,崩溃,崩溃啊久久延存的毁灭的力量:一生一生只有那日,和白亮的恐惧……

亲人

他蔫蔫的

像秋后落霜的茄子。

不爱讲话

怔忡、恍惚

满怀心事

他开始怕病

开始怕死

多年前也是他,说:

“死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世界上

该怕的,是活人。”

他大声,意态扬扬

仿佛在宣读一则

他总结出的箴言

这个时候

我满心满眼惶急

我多希望

他能重新

唠叨不休

甚至尖刻

现在我愿意

让它们永无休止;

或者,像某次

他把一个巴掌

响亮地扇在我脸上

让我重新

充满委屈和愤怒

午后

我们相拥躺着

不知不觉睡着了

阳光照在我们的肌肤上

像黄金,像跳跃着的银子

它们慢慢消失

像沙粒,像人生的温暖与微凉

像水的跳跃

像水融入哑然无声的水中

我们终究要分开

像水,不溅起一滴水花

但薄窗纱似的暖和,这个午后之后

在我们的心中存留下来了

三峡大坝旁

屈原祠不再

诗人毛子兄说,他还记得

孩童时,走在江边

有江猪子此起彼伏地追逐

时而跃出水面

像满怀兴奋的

顽皮油亮的小男孩。

江猪子,形同白暨豚

只是色黑

鱼越来越少,好多年没看到它们了

他的语调,仿佛是在长久地呼唤

危亡的江猪子:春天,两岸花盛开时

它们要逆流穿过西陵峡

穿过巫峡

穿过瞿塘峡

万里,到奉节,清澈的源头产卵。

它们,无所反顾地撞死在

突然矗立

无法逾越的水泥上

四个人的下午

忽然记起,一个女孩

在六年前的出租屋,我的隔壁

门前站着,敲,咚咚,噔噔

一个下午

昏黄的光线煎熬而又漫长

像锅中焖着黄鱼。

数次探头,看到她马尾辫的油亮

“我知道你在里边!”有时她发出呼喊

而里边的两个人一声不吭

忽然想起她,是想起

她的伤心、绝望和坚持

是基于

多美好的一份情感的

不死心和期望

不逊之心

瘦削如一根草的老男人,修草工

在给春日草坪浇水。

他安静,专注

只看草

仿佛,那是全部。

他有一个胖妻子

永远在他身后嘟嘟囔囔抱怨

她又黑,又丑,有时

显现咆哮的嘴脸

他有三个儿女,乖巧孝顺,逐渐长大

仍穿着和他一样,贫穷卑微的衣裳

他慢慢臣服了这一生

——一个人,只有一生。

但是,命运之神!原谅他吧

偶尔的走神,身子的一动,他对你的

不逊之心

奔跑的游戏

奔跑啊,奔跑

不停歇的嬉笑追逐

不停歇的男女脚步,不停歇的

角色转换、世界轮回

没有尘世的愁忧

——只是一场场游戏,他们玩

我们看:他们是真的快乐

有时把自己代入

怀念一些过往,设想

一些可能,或者,什么都不想

——只是一场场游戏

罢了,然而我们

跟随他们,开怀地笑,笑疼了肚子

有时却笑出了眼泪

二月剪刀

不知不觉,天地间的春风

已浩荡行进三万里

不知不觉,颜色们

已次第走上树梢

春水染眉眼

又一年

我感觉人生还在少年

而追悔莫及的事,已停泊在中年身体的周围

一想,那些梅花就落下来

一想,那些梅花就落下来

春日土拨鼠

挖呀挖

春风里藏着柳枝、果子和美酒

挖呀挖

春风里藏着解冻的蝼蚁和树熊

挖呀挖

春风里藏着风筝的脚、冰上奔跑的孩子们的心

春风里藏着一座宝库

温暖、明亮、富可敌国

挖呀挖,你兴高采烈地挖

你满头大汗地挖

挖不到这座宝藏的伤痕

春风,它不给你看

二月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菩萨低眉,倒挂垂柳枝

难挽救少不更事的心灵

投毒者,言谈神情

冷漠淡定,自己和他人的性命

看如蠢蠹;少年前夜,14岁

网吧中举刀

刺死父亲

不及挽回了,人世实在

不能再给他们

果枝上熟透的时间

冷笑

很多年前,这个世上

有过一个男人

现在他越来越成为一个符号

一声害怕突然窜来的冷笑

一种象征

小四叔。我这样叫他。远房的亲戚但

朴实的笑容

让人心灵温暖。清秀

单身,做看门房的营生

四十多岁时,醉酒

电炉子,触电

看多了,渐信

他的命运绝非偶然和单数

终结,只是他积聚的孤独的

外化:他也曾有过

美好的童年和青年,后来

却成为这世间,可有可无之物

小屋

围坐在风雪包裹的小木屋内

他们最后都说

世事如棋

全都掌控在上苍和群山的手中

炉火温暖,他始终沉默

天明时他桌上瓜果未动

压着纸条:

他在夜晚出发了

去找那深处的主宰

作一理论

都不管了

被杀死后,猪不再动容

切片、下锅、煎炸

发出滋滋的声响,被炒至红润

猪都不管了

一切与它无关

它没有肉身,被盛在盘中

在一堆食物中,归于生的目的,它不再

慵懒地哼一声

父亲

西红柿三个,沾泥土豆两个

葱一绺,饺子一盘

舍不得扔掉:出差归来

父亲已回老家了。它们

是他留下的

冰箱里静静变质的过程

闪着光

甜蜜

又有些忧伤

有一天踮脚,打开橱柜

看到半瓶红豆、半瓶米

仿佛看到了,他坐在我身边

空气里,耐心

把一颗颗豆子装进可乐瓶

然后,又把香甜的糯米

装进来

石榴

冬风起,我手头有大石榴。

石榴红石榴莹透

且甜,粒粒讶许同

颗颗石榴

好像这遥远京城夜晚

街道上闪烁的车灯

它们沉缓的归心

在夜色中璀璨地绽开,抽出枝芽。

冬风起,石榴

有憨厚的笑,而我心

多感伤:不能把它们

寄给围餐桌而坐的亲人

一小块阳光

一小块阳光

透过蒙尘的玻璃窗

落在桌旁的水泥地上

它带着秋日的气息

慢慢照亮一家人

清贫而温馨的生活:

旧但洁净的橱具

小客厅油漆脱落的木柜

白瓷碗、妈妈晨起做饭的背影

和桌边诵读声朗朗的孩子

秋凉了,风声和树在窗外晃荡

一小片阳光

却是那么亮,仿佛

让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温暖

人间

太阳竟能这么大、这么白,几近平行地

放出了我能看到的灿烂人间

远处的楼群、近处的朦胧小巷、草木

各种姿式的人们和奔跑的小狗

都从它的混沌怀中,涌出

日涌人间流

看不见的黏稠的人生的平凡与悲欢

正回旋、涌动

一如往日。一定有一位老人

正在小巷中起身,离开尘世

在他隔壁,一个面容还丑的婴儿

呱呱坠地。一定有一个修鞋匠

落日中紧闭着如灰布衣裳的嘴唇

挑着担子走回

一定有屠夫早已幡然悔悟,低声长叹

却因自己是父亲

卸不下风尘,扔不掉那屠刀

惧怕

那地下的白骨们

使我惧怕。我并不惧怕死亡,但我怕

有一天,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

在土中的消亡,怕看见

我爱着的骨肉,一点点消融

一点点养肥根须深深的草

我怕自己会伤心于她的疼痛:

已经劳累伤疼了一辈子

还要继续疼,我怕

再无人给她掖起被角

无人给她捶腰,我怕

湿冷的永远不再生长的白发

我怕

那种永久的孤独

蒲公英与影子

他老了,眼神昏浊且痴滞

似乎什么都听不懂了。

女导游说了两次

尊胜寺的接引僧也说了两次:

踏入佛门

不要踩门槛,否则

就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他却软软地

一脚踏在大雄宝殿的门槛上

迟迟不把它放下来

罪过啊罪过

似乎连尚未生出新叶的树枝,和枝上的一只鸟

也在微风中

这样说。这老人

却无动于衷

他的瘦身体颤啊颤

移动到殿门外,偏离人群的甬道上

那里,几株小小的蒲公英

在砖缝间落下自己的影子

阳光正炽烈

流浪狗

它走走歇歇最后

伏在一个即将要发出惊呼的

姑娘脚下

嗅她的气息

它那么小,有着

令人难以言说的眷恋的神态

那种神态,让我忽然忆起

一些倾心爱过

已然遥远的时刻

它不再有哈巴狗精巧的漂亮

脏、发黑、疲惫

有一块皮毛卷起

显露被打虐的暗红伤痕

但明显地,它对人类仍不存戒备之心

伏下的眼睛,闪动、闪动

闪现着它在过去,和一个人依依不舍的温情

五十

五十而知天命,也就是

已安于命运,不多翻一下身

不再想着除掉辔头,不再

多呼吸一下,比别人。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而非肩荷重担

在人世间

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游刃有余地生活的圣人。

这是怎样一种

令人忧愤的中年晚景

与老年之伊始。大地上

本来应该奔跑着握着拳头

愤怒问天的人,乌云一样涌动的

一群,又一群

但是,我看到的

都是已甘于接受的面容

外在世界、生活的真实

不仅给他们几点一线的生命范围的限定

还给这些心、那些心

不断的磨损

日复一日啊,年复一年

古人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李白《独坐敬亭山》

那个古人

终于站起身来

他不再在山峰间坐着

看云和飞鸟

被丝丝缕缕的微风包围

他晃荡了几下

就消失在了山后

但我还是长久地仰望

仿佛,他还像千年不变的微风一样

还在。

多少年了,多少人梦想

代替他坐着

却都在山下

做了散开的微尘

年前的人家

这一户人家

回乡过年去了。

窗玻璃有些蒙尘

厚厚枣红门帘后链锁高挂。

租来的生活

像小小屋子也许

处在这个城市最偏僻的角落

但细细看

能分辨出贫苦中幸福的滋味

去年贴上的春联

雨雪浸成了粉色却一张也没有掉

门上的横幅:“五福临门”

左写:“春风得意马蹄疾”

窗下的一小堆炭

错落着雪

却黑黑地堆放整齐。

“马蹄疾”的旁边墙壁上

稚嫩的六个字:好人一生平安

一定是个孩子写的

白粉笔写的,稚嫩的

却写得工整,是那么用心

浮云

小巷的台阶上,人群中

一个红衣服的女孩笑着

骂了一个男孩一句

拧了他一下

然后又拍拍他裤子上的土

他们的亲热

与其他男女的并无两样

人群倾刻间就会变幻

尘世间的浮云,转眼间

就会聚散了又聚散

再聚到一起时

原先的形状

也早失了

谁都不会注意到一对男女

再普通不过的表情

再平常不过的亲昵

但是谁知道

他们偶一回望

心头会泛起怎样的甜蜜与凄楚

当悲欢将他们催得鹤发鸡皮

在人世的两处

——可还有人,拧那个憨厚敦实的男孩一下

可还有人拍拍我裤子上的土?

  

暴怒

走在路上,透过半是碧绿半是黄褐的叶子

我看见,冬天庞大的身躯

已驻扎在不远处。

啊!当它来临

我会不会暴怒于

整整一个季节的单调、荒凉、光秃

和它濒死仍要

浸入温暖春天的冷。

整整一个冬季,时间凝固

每一个分秒,都遍布着彻骨的灰暗

一望无际的那么多的躯干,

已经不容商量地逝去……

我想我会不会

终于忍不住

眼含热泪猛然跳出

用尽力气

挡住它的去路

我甚至设想能不能

抓住它的犄角

将它掀翻

我想终有一天我会。

虽然我知道

吞咽着热泪的我

只是它面前的一粒微尘

它终将行进到

徒劳地抵抗的我的躯体中

战役

忽然,我看到冬天

它庞大的身躯

灰白冷硬的面容

使我知道

我们之间,有好一场硬仗可打

我们弓身,对峙

从对方的眼神中,搜寻

每一丝每一毫的软弱。

谁将先凶猛地扑上去

亮出装备精良的爪牙?

一场战役,只关灵魂与思想

与身体无关。

你看不到的

也听不到一阵阵的咆哮

如果你注意看我

只会看到:傍晚时分

公交站台,聚聚散散的人流,我

在等车,偶尔望向天空

偶尔向后望一眼

老脸

突然出现的是一张

笑着的略带些羞怯、一张

遍布沧桑的老女人的脸

在低矮的乡村公交车的车窗外面

身子臃肿,扎着蓝布头巾

在寒风仍凛冽的道旁

喊着,把儿子和行李推进车门

儿子前脚刚跨上踏板,她又赶快

俯下身用手中的香烟点燃爆竹

“咚——当——!”

红色的爆竹在鸡鸣狗吠的村子里

炸响,它的烟尘与雷鸣

会袪除远行者身上的邪气

护佑他幸运、平安

——车“突突突”地开动

把那张老脸和群山推后

她咧开嘴笑着

她不停地向着车内

挥手,泪似乎快洇出来了

却仍有因车内众人注视

而生的慌张

老核桃

他变得更丑

这个五官生来难看的人

五官现在都在抽

嘴巴、鼻子、眼睛、耳朵、眉毛

有的紧紧蹙缩

有的向脸部以外的空间

极力伸展

多难看的一个抽紧的

干巴老核桃,手抖、脚抖

完全失神的老人

眼中不可抑制地

沁出泪水,嘴角咧成

无法言说的各种形状

别人递给他水,他抖颤着接不过

别人对他说,您坐一会吧

他听不到,核桃继续

更紧地抽搐,偶尔缩放

再抽紧:

他的女婿被埋在矿底两天了

他终于把自己变成一个

发不出声音的

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把玩着的

老核桃

两家人:五孔窑洞

它们拙朴地开凿在这个塞外的村子的黄土泥崖底部零星散落的人家的底层——雕花窗棂。鲜红窗花。蒙尘的玻璃窗。铁链锁牢钉在刻着门神雨雪蚀旧的发黑木门上天悠悠地高,它们低而有亘古土块粗糙的沉默。两家人:两位老人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中间隔一堵矮矮的泥砌的短垣和一经春雨便长出的嫩草芽儿那是两家之间象征性的界线。

土塬上的小驴子   

小驴子,它有黑衣服、白肚腹善良、温柔如大地的黑眼睛。驮垛归回,姥爷将它刷得锃亮干净,牧放在家对岸的土塬上。它时而吃草,时而怔怔地望向远方,澈净的眼神让飘着大块云朵的天空有一丝丝的迷醉与心疼。有时,按捺不住自己的小性子,它会兴奋地紧跑几步。土塬就跟着它的美丽蹄子低一下,高一下天空,愈来愈高了。   

二十多年前暖崖村的一刻   此刻,该有寒风和暗夜一起涌入村子,呼呼地响天地间都沉淀着彻底的黑,连雪的骨子里的白也被黑深处的寂静掩埋。一整片从夜空压下来的清冷的宁谧在这时。你们一定早已和相依为命的牲口们归回。一盏盏油灯下围坐在一处说魏家的长,论李家的短或用锡壶烫热了酒,喝得脑热头晕,便吼几声腔调悠长的晋剧《打金枝》、《明公断》或吆五喝六,推着一把把牌姿各异的牌九或埋首在一圈圈闷闷的旱烟里,忧心来年高高低低的收成你们不知道,那一片天地间压下来的黑,让你们睡于山坳里的微小世界,有多么的微弱和揪心的静。这时天空会有空气折断的声音轻轻地响上一响。这响声让我知道我无法对你们的命运作出任何评判,因为,终其一生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

窑洞中的小鼠·偷什么

窸窸窣窣,小鼠在黑暗中

偷什么?

偷那摇曳油灯

照不亮的那一半嘴唇缄默的黑暗?

偷六舅姥爷用艾蒿点燃的旱烟圈?

偷油黑灶台残余的温暖?

偷那炉子火红的一闪一闪的暖和?

偷那古旧窑壁沉淀的气息?

偷回荡在村子里

用手心或手背拍打门板的风声?

偷我听着香表姨读讲的故事

半睡半醒的呵欠?

偷那掩藏不住的星光剪裁出的窗花

结出的小诗?

地上有鸡群未曾啄尽的瘪谷与麦粒

紧盖的上写“五谷丰登”的粮仓边

漏下几粒玉米,它们半藏在

阴影里。灯花“哔剥”地轻响

愈长愈长,

抑或,那只是它

食饱的小鼠,在幸福地磨牙

偷酒·香表姨

她怂恿我去偷黄酒。自酿的酒漾着浊黄可照影的圈儿,安静地卧于隔壁,姥爷卧室的一口黑瓷瓮中弥散着酒曲醇厚深香的味儿。我持一只印花脱落的旧搪瓷缸掀开未上插销的雕花木窗钻进去,片刻后再满怀兴奋地爬出来她转身窃笑着等待。六舅姥爷那脸色腊黄的端坐在席子上的老人脸上也浮着一层默许的笑。   她家油壁上,有一张《公孙大娘舞剑图》   上面有诗句   写着“一舞剑器动四方”的故事。   三国、武侠、民间传奇   狐仙把贪财忘情的人   夜半悬在了绝壁上   她捧一本书   轻声地念,我枕一只枕头   着迷地听、想,鸡群趟进趟出的堂门   随时间的流逝   明暗变换而内里永远浑浊的哀乐光线   多么美啊!

油灯下狼的传说

那时村庄深夜里 金黄月下

山峰间

常常传来狼饥饿的长嗥

油灯下

就挤满了荡漾着阴影的

各种恐慌的传说。

而在灯灭,甚至灯明

之时,狼就顶着风雪

拱进圈门,念起生生相克的咒语

咬着猪们的耳朵,把它们

赶进深山,变成残骸。

六舅姥爷在山坡劳作时

两只兽的爪 搭上他的双肩

他没有回头,知道它在等待他

转头的一瞬,咬断他的喉管

小四叔深山遥遥看见狼,狭路

避无可避,躺下装死

狼恶作剧似地拉了

一泡热屎在他的脸上

这场钩心斗角的试探

将他的脸,烫成

永久的残疾

……

那时,山崖间还有彩色的野鸡

低飞,愚蠢地撞进狩猎者的布袋

还偶有似鹿的狍子无人烟处蹦跳

我还曾吃过粗砺鲜美的狍肉。

而今,什么都没有了

暖崖村的山野有生物绝迹的宁静

狼的传说,真正

变成古旧油灯下的传说。

村民们从此

无需在风雪夜里恐慌,但听着雪

压断柴禾的裂响声,却总觉得

生命中缺少了什么,这村庄太静了。 

窑壁·他们

它们已废弃。他们已离去。时光的如水的背影中留得下什么。两把生锈的大铁锁四扇木门板,轻易地就用空寂锁住一段岁月。空对着漂洗得愈来愈黑、凸凹不平的破落窑壁。记忆甚至变得可疑——只余窑洞两边的猪棚鸡舍独守着一个多年前踩着崖蹬儿嫁出的鲜红的背影,宛似一只只岁月遗落了的沉思回望的泥上的蛋还一脚、一脚踩在混合着草末儿的湿潮土地上那个一路转圈跑着、笑着黑亮眼睛的孩子蓦然疑惑了,回过头来   

空荡荡的场院

空荡荡的场院   

天空好像有微笑的声音传来:   

孩子,你好吗?

闭了一下眼

什么时候我也曾

现在这样紧紧地

无法再紧地

闭了一下惊恐的眼

……

哦,是在十二岁,初中一年级

一个天刚蒙蒙亮的清晨

怕迟到

我飞快地蹬着自行车

突然五百厘米前

同样飞快的一辆自行车

——飞——来

正前方

似乎避不过去了。

电光火石,我看到了对方

同样恐慌的眼神

——我使劲闭上了眼

手拼命向旁边一扭

谎言

在愚人节,多想说一串谎言

让谎言成真:

“妈,你的头发不白了,皱纹少了

还像我记忆中的,三十岁那样美丽”

“咱们家的药铺生意还成

还像十几年前那样红火”

“爸,你没有越变越矮

没有胆壁管结晶、肝囊肿、前列腺炎

干活时摔倒,跌落了两颗牙,其它的牙

还强健。”

“二弟没考上研究生,

但是工作快找着了”

“三弟上高三,不再贪玩了

不再让你们寝食俱废

无奈,偶尔落泪”

“我们三个都会有出息的

很快,就不会让你们劳心劳力地受苦了”

……

“我找着一个好女孩了,放心。

今年年底就结婚。”

飞鸟和我

我向你飞来

一颗子弹一样

却在接近窗玻璃时

迅速转向

不是因为快乐、抑郁或者忧伤

只是最自然的一种飞翔

落地窗前,你看到我

一只鸟儿似的

扑楞楞

转向秋风吹拂云朵的高空

冷月

越来越冷了,体内的寒气

使那半轮灰蒙蒙的月亮

退得更远

我一个人,在这慢慢熟悉起来的异地

烧烤摊放散出烟气与香气的街头

驻足

看尘世

这个夜晚

人流都是面容模糊的蚂蚁

我比他们高一些

可以与斜上方的月亮对峙

或者遥相呼应

它渐渐又发出亘古以来的金黄

我不在的那些年里

它越来越凛冽。

它让孤单中的温暖又返回我的身体

让孤单,发出了一丝丝被冻裂的轻响

老妇人

正如王小妮诗中写的:

“大地只会使你

一怕再怕”

没有人敢亵渎大地

但这个老妇人

在街头

围观的人群中

跳着脚

杵着枯干如柴的手臂

骂了天

又咒骂地

而叫着叫着她便

一屁股坐在地上

满腹的辛酸

从眼角的摺皱间

挤了出来

秘密

一个人

从来不是固若金汤的城池

多么令他着慌啊

他的所经之处

虽成废墟

却总有马迹珠丝

泄露出他的秘密

辉煌

看楼的周师傅的大儿子要结婚了

透过玻璃窗,总能看见阿姨

缝被面、绣枕头

一丝不苟地把喜悦

缝进长长短短的物件

她总是一边喜悦一边叹气

说儿子在某某局工作,儿媳妇虽然是研究生

但是家境不好,工作又没有

配不上他

还曾对我说,我儿子个头和你差不多

比你好看

这天同宿舍的耀鸿回来,说周师傅的儿媳来了

一家人正吃好的呢

这天院里的连翘树又绽开了满天星

耀眼的嫩黄像是飞扬上天的焰

去年的某一天,它们把灿烂全都逼上了枝头

大放满天满地的馥郁浓香

第二天花瓣全都凋零

生命的轮回啊便是如此的

不觉声息而辉煌

枯枝

枯枝上粘满稀薄的风铃

它们平行地坠下

风一吹,它们就整齐地晃动

自然勾勒出的淡色水墨画

几只大的鸟,蹲踞在枝桠上

时不时地,进行自己拙朴的解说

黄昏

杀猪匠感觉到软弱的尖刀的下垂

卖豆腐的发现多少年

第一次将担子挑偏了

修鞋的一边收拾摊子

一边用手研磨膝间绕着丝丝疼痛的风湿:

“老了!”

手开始不知不觉地捶腰了

他们从盘踞半生的地盘起身了

傍晚,各自回自己的家。

他们在那座灰蒙蒙的桥上埋头

擦肩而过

互不相识,也不会注意

彼此相同的悲悯的眼神

那天空,有着铁灰般的沉重的颜色

月亮

清晨,磨针,磨杵,磨月亮

中午,执茶,炊爨,捞月亮

午后,种田,种花,种月亮

晚上,担山,担水,担月亮

沉甸甸的,给世间惊喜的金黄月亮

一切,都是为心中的月亮

真实地呈现

如自然中的那一轮。

女儿说:“给妈看病花的钱这么多

——出的少了就别出了。”

儿子说:“呦!嫌出得少

我就不出了。正好养家。”

母亲在榻上,紧闭着眼睛

在长久的缄默之后

在来回飞窜、攻防的话锋间

终于开口:“别说钱了好不好?”

她的眼角似淌出

一滴浊泪。可有谁来称称

这句话

这滴如火红夕阳的泪的重量?

身体

这具被尘世用旧的身体,碗一样。

你用它盛过水,盛过血

盛过土

盛装过尖嘶的火

你用它穿过各种衣裳

穿过各种快乐

穿过或薄或厚的梦境

穿过一些简单的愿望

愿望简单,而不可多得

慢慢,它就老了

这具和世界猛烈地做过爱的老躯干

有天,你抠住了自己的干巴肋骨

你使劲地摸索它们

仿佛在那层枯瘦的皮上

找寻自己爱过、活过的证据和秘密

然而,你是谁

它又是谁的身体

平静

抗战时,在山西的一个村子里,一伙日本兵抓住了十余名在山洞中躲藏的村民,为了看中国人的笑话,日本军官对村民们说,只要有一个人自愿出来死,便放过其他的人,于是一位妇女便站了出来。

她说,让我去,她小声对粗布衣裳的丈夫说,不顾他目光里强烈的劝阻,无比悲恸的一瞥,摆脱了幼小的孩子懵懂的注视,她走了出去走出人群步态柔缓,举止平静

从灯下的缝纫、烧柴、煮饭和几夜的逃亡中走出来,她平日怕见老鼠的胆小与怯懦消失一下子变得平稳而沉着,她不再只是系着简陋围裙半跪灶下在灶膛吹出火星的那个妇人,在一群嗜血的残暴的虎狼面前站着,在生死之界,在生存与消亡的界线问站定面对死亡,像面对另一个锅台黑亮剥落柴禾熊熊的家。

他们被吓倒了。那个三角脸的军官十几个人的可怜的征服者,为了掩饰他内心的讶异与恐惧提高了声调狂笑:你——?女人去死要脱光了衣服了的。“畜牲!”她把重重的两个耳光,拍击到他脸上,那恼羞成怒的军官挥下了下令的军刀,喊:开枪——!

她恍惚地看见了子弹在空中的软弱的飘浮她差点就要抓住它了:它从她的掌缘擦过溅起一群艳丽轻盈如梦幻的血星之后,她听到了它在自己体内洞穿血肉撞击骨骼的裂响,她的脸上升起一个明亮而眷恋的笑,对窑洞里的土炕,对高处场上的草秸垛对日日推门望见的山,对孩子,对他,对人群,对着那个开枪的年轻鬼子。那个留着仁丹胡子的毛头小子,身子,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原子弹坠落到广岛

那痉挛着的痛苦蜷曲成一团

然后,慢慢扩散

震颤和毁灭的力量

在这团蘑菇的中心自己都害怕得

瑟瑟发抖。这么巨大

亮,一千多个太阳同时爆裂

耀眼的亮,使天地

黯然失色的亮

它蜷曲着,根发烫地摩擦着

骤然疯狂的大地,将泪水和诅咒释放

我知道这一刻的黑暗的存在是

多么正确,一如死之于生

爱之于彻骨的恨。

但我不忍接受

悲悯者不忍接受

同是人类的灼烧的痛

蘑菇自己都不能

它在被激发的一刹那

便开始颤栗、惊骇:它无比兴奋

在脱离它的空间里

再无法控制它自己

自然最犀利的兽性聚集,遮天蔽日的茂密烟尘凝聚着

伸展着参差胡须

直升上云霄。

它越长越大

越来越变得强大和尖锐

仿佛永无止境

仿佛永不会消失。

废墟、死亡、彻底的空荡

还未消失殆尽的尖利呼喊,

蘑菇缓缓转动着逐渐灰白的头颅

沉重地叹息般眨一下眼,便紧紧

紧紧地

像那个发明它的人

闭起了忍不住抖动的眼睑。

一位母亲抱着战乱中死去的孩子的身体

我还有什么

我还有什么除了怀中这具孩子的小小的逐渐发冷变得僵硬的身体,我还有什么,我的头发凌乱我的嘴唇干裂如同旱死的大地,我的内心狂乱,狂乱之后是一片从所未见的虚无与空白

我不再望着你,土地我曾经用我的日升月落和辛劳耕作过你;我不再望着你,天空我曾经把童时最澈净最专注的凝望,少女时羞涩的微笑,和不久前弯腰的一个背影,毫无保留地投给了你;

我不再望着你,山川我曾背着竹篓,久久驻足在你的青翠腰间惊叹地观赏过你;我不再望着你,河流我曾经在那异样的被抚摸着的感觉里,挽起了裤管,用我的光滑结实的小腿和惊喜感受着你的体温和温软的淤泥

只望着你,孩子你的微阖的眼睑,你的仿佛还在颤动的睫毛,你的柔软光滑的唇线,你的柔嫩轮廓分明的耳朵,你的一根一根的眉毛,你的手你的小脚,你的破旧的小蓝布衣裤你的不再张开的不再张开了的完美的纯真的黑瞳孔。

只望着你,孩子我已经不再期望你会复活,复活在我的怀中,睁开眼睛,噙着泪水喊我:妈妈!并指点着这个世界,说出它们的名称:青藤、村庄、鸟……

孩子让我和你一起死去,我的灵魂已经跟你一起死了我的孩子。抱紧我,妈妈会抱着你飞得很高很高

纳粹做了些什么

他高举着双手,眼睛呆滞如死亡走,到黑暗里去,生命里只有一个指令脚步蹒跚,黑暗的街巷渐深似乎依旧有刺刀不停地逼来

多年前,他第一次举起了双手跟随着长长的一列人流四处惊惶闪烁地张望那时候,他还健康、健全有着可资慌乱的思想

他蜷曲在阴冷肮脏的街头当惊喜交集的妻子流着热泪不相信地用颤音喊出他的名字他立刻从无知的睡梦里蹦了起来举起了臂弯,慢慢伸直手,机械地向前走

新衣服他不要他要自己有着条纹的囚服他举着双手,不知疲倦地绕过茶几,绕过桌子,绕过电视机,喃喃自语着绕行在白天和黑夜的庭院

记忆已空如午夜后人迹散去的广场欢乐和悲哀都已被蚀去似漏下雨滴正在沉没的乌黑木船妻子,再多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又怎能拯救这颗完全毁坏的心

对,就这样,只能这样,举着双手,走进街巷渐深的黑暗你无力地倚着门框,一声声地喊:“回来吧,凯恩!”

但只有大街小巷沉默地含住了泪水只有虚无而无比实在的脚镣声空旷里响,响,只看到他脚步蹒跚渐渐黑暗仿佛仍旧有无尽的刺刀隐隐地逼去

鸽子

从灰色的屋瓦上

我轻轻地滑落下来

扑楞楞折叠起翅膀

伸头缩脑

摇摇晃晃地

走向前

咕咕

喉囊里鼓动柔和滚圆的浊音

煦暖的阳光让我忆起

自己原是一只

有着鲜红腊质唇儿的鸽子

世界于我

曾只是

一个窝巢、一个烟囱、几重屋脊

现在,我的指爪踩踏在地面上

仿佛行走于一块新大陆之上

我一边不动声色地欢叫

一边侧头,好奇地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

诗人与地下歌手

午夜

忽明忽暗的地下摇滚歌手边唱边喊

“嘿!——嘿——!”

台下的万手齐扬,万手齐舞,随他的节奏

身体摇摆,如醉似狂,随他的节奏

万口齐喊

“嘿!——嘿!——”

随他痴狂灵魂的释放,一万个灵魂

都将自己敞开,与他应和。

愤世嫉俗的地下歌手

一定曾经或者仍混迹街头,

或许还酗酒、打架,甚至可能

劣迹斑斑

或者,他就是昨日街头

与你擦肩而过、号啕大哭的烂醉酒鬼

但他一直怀揣梦想

用嘴巴和生命歌唱。走在暗夜的街道上

有几次,他都让我心酸

他多像暗夜里坚守内心火焰的诗人

孤独中,等待着

万千灵魂如痴如狂的应和

与彼此着迷的狂欢









































北京最权威治疗白癜风医院
北京治疗白癜风的医院有哪些



转载请注明:http://www.mwoad.com/dyzz/5186.html